本不长的一篇小说,硬是花了三天才看完。老实说,鲁迅先生的小说就是这样,从娱乐的角度来讲是枯燥的,读下去心里是一场艰难的搏斗,苦苦挣扎才能继续,《孤独者》亦如此。
“我和魏连殳相识一场,回想起来倒也别致,竟是以送殓始,以送殓终。”
小说是从送殓开始的:魏连殳一直跟他祖母生活在一起,后来祖母死了,他从城里赶来奔丧、他是有名的洋学堂里出来的异端人物,所以村里人都在紧张,“他来了,能否按照我们的传统规矩办事呢?”于是提出三个条件:必须穿孝服,必须跪拜,必须请和尚道士。魏连殳来了,大家没想到,他毫不犹豫地爽快答应了,装殓祖母时非常耐心,但更奇怪的是,当一切都正常进行,许多女人又哭又拜,他作为孝子却一声没响,大家都在哭,他不哭,这就引起了惊异和不满。等到大家都哭完了,要走散了,“连殳却还坐在草荐上沉思,忽然,他流下泪来了,接着就失声,立刻又变成长嚎,像一匹受伤的狼,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,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”。
开头的这一场景让我想起文学史上的阮籍,阮籍母亲死时,他正和别人下棋,对手跟他说,你的母亲死了,快回去奔丧吧。但阮籍气定神闲,说“不行,我们饮酒”,既而饮酒二斗,饮完酒后,举声一号,大哭一声,吐血数升。连殳和阮籍的做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处,他们二者都是反封建礼教之人,不难理解,那一声哀声恸哭是真孝,是真悲痛,而他们之前的冷静淡定则是不想成为落入俗套的礼俗之士,他们的精神在本质上是有着契合点的。
魏连殳的一生我看是悲痛的,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东西或许只有他自己能体会,被看作异类逼得生计难以维持,对着“我”说:“我想活下去”,那么骄傲的他能如此卑微,可见当时的他被社会逼得多么无奈。在他后来有权有势后便以以毒攻毒的方式来报仇,看着“新的宾客,新的馈赠,新的颂扬”,这些世人丑恶的嘴脸让“异端”的他也落入了俗尘,用复仇践踏着所有敌人。
生活会将你所有的棱角全部磨平,最后变成一个在人群中眼神黯淡无光的普通人,这大概就是连殳的故事。他曾想为爱他者而活,即使是“为此乞讨,为此冻馁,为此寂寞,为此辛苦”,但他的生存价值已经推到了零度,在没有价值的时候他只能为了敌人而活,为了不可抵挡的命运而活。
“我胜利了,但我已经真的失败了。因为我已经躬行我先前所憎恶,所反对的一切,拒斥我先前所崇仰,所主张的一切了”。连殳死了,合着眼,闭了嘴,带着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