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当代诗人西格里夫·萨松曾写过一句不朽的警句: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.译成中文便是:我心中有猛虎在细嗅蔷薇。这句诗微妙地表现出哲学家无法说清的道理,即人性本质的对立与统一。
猛虎象征人性的“刚”,蔷薇象征人性的“柔”,猛虎细嗅蔷薇的景象,象征刚与柔的完美结合。人性常常表现为两种相互对立的本质,一如骏马秋风塞北般豪放,一如杏花烟雨江南般婉约。人皆多多少少兼具二者,虽有差异,大都比例不同而已。然而余光中的诗经过阳刚与阴柔的调和,便显现出了变化莫测的境界。
诗是诗人的灵魂,诗人是灵魂的歌者。诗人太过单纯,跃然纸上的文字,往往不经意间透露出诗人心中的秘密。
初读余光中,是那淡淡的乡愁勾起了我的遐想。轻烟似的愁思,怎能不引发同是天涯人的共鸣呢?那一张窄窄的车票,从那个年代,到这个年代,不变的饱含着是叮咛和嘱托;那一湾浅浅的海峡,从那个时期,到这个时期,永远承载的是团圆的希望。长江水啊长江水,醉酒的滋味,是乡愁的滋味。海棠依旧红,雪花依旧白,腊梅依然香,家信依然在云上飞啊飞,思念依然是游子心中永恒的情愫。即使现代通信工具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,但是诗的韵味却远远无可替代。唯有诗言,才能意犹未境地表达自己的情感,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。
余光中以乡愁诗闻名,但他的思维绝不停留在一个层面,他小小的诗里包罗了大千世界。
余光中自幼沉浸在民族文化中,对于历史具有深厚的功底。他写李白,写诗仙的狂歌痛饮,桀骜不驯,酒入豪肠,三分剑气七分月光,绣口吐出了半个盛唐;他写杜甫,写子美暮年漂泊,葬身孤舟,炉冷剑锈,离别蜀中伤心之地,草堂无主旧时燕飞回;他写李广,写飞将军北击匈奴,白发苍老。千年风沙,戈壁沉沉弦凝绝,历史留住了铿锵名字;他写荆轲,写死士的牺牲壮烈,勇敢坚决,匕首寒光,秦王乍惊拂袖走,六国吞恨的哭声震咸阳。
同时,余光中对传统文化的创新也是他一生的追求。《莲的联想》被诗坛称为“新古典主义”,在这首诗中,古典意象和现代词语并立,工整的体裁和不规则的分行并立,抒发的情感如此浪漫直接却又约束在古典的清新飘逸之中。在这里,古典与现代找到了完美的结合点,恬淡的色调,静谧的意境,已经穿越了古代,超越了现在,时空的漩涡在诗人的心中流转。
他不是任何教派的信徒,却乐于留恋往返于佛教名山,保持着儒家的风雅,兼具着道家的旷达,甚至略带点清教徒的内敛。余光中爱山,山的高大拓宽诗人的胸襟。不是非得重阳才能登高望远,只有站在高山之巅才能谛听自然的声音。站在对流层上,站在原子雨中,呼吸着尘埃,睥睨云下的现实。诗人的这种宽广的胸怀超越了人类本身,衍生到了对自然热爱。诗人如此地想把握这世界,张开肺叶,深深地呼吸。圈圈圆圆的年轮,记载着几百年的安详,钢尺下的流血,不应该强加给树木,破坏的不只是平衡,而是伤了自然的心。敬畏生命的伦理,不应该要自然承担人类的自私任性。
爱是诗歌永恒的主题。桂桨敲碎青琉璃,舴艋舟如同飞来蜻蜓,从上个七夕,等到下个七夕。等你,在雨中,等在季节里的心,如红莲一样火热。木兰舟在莲叶中穿梭,你从爱情的典故里走来,像一首小令,从姜白石的词里,韵味地走来。余光中的爱情诗总是那么含蓄却又让人回味无穷,禁不住去揣测诗人心中的思绪。他诗中的女子总让人羡慕,因为有一个镜头曾经聚焦在她的身上,定格出永恒的画面,流传了下来。即使某一天年华老去,容颜不再,依然留在世人心中的印象仍旧那么美好。
余先生曾经有个精妙的比喻:大陆是母亲,他二十一岁离开她,六十四岁重新回来。台湾如同妻子,他在那里从男友变成丈夫,从青涩的讲师变成沧桑的老教授,从投稿的新秀变成写序的前辈。香港是情人,他和她有十一年的缘分。而美国只能算外遇。
中国传统文化是他的创作之源,无论是漂泊在何处,他总是对祖国抱有深深的眷念。虽然他的创作经历了从传统中汲取精华,学习西式文明创新写作,然后中西合璧,最终又回归传统的轮回,但是唯一不变的是诗歌的灵魂。灵魂在本性的驱动下幻化无穷,或是典雅,或是现代,或是沉郁,或是清新。诗歌的性灵就应该有如此多端的变幻,才能在时代的浪淘之下,留下传世的经典。品读余光中的诗,总是让人发现感动和惊喜。
你听见灵魂的歌声了吗?请静下来读一读余光中的诗吧。